沈悠失魂落魄地出了庄成园进谨德园，然后加快脚步，直奔她母亲许璐的院子留芳院。

    许璐也生着一张圆脸，嘴角天生带笑，看着总是和和气气，让人心生欢喜。此刻她正坐在窗边，像个寻常人家的妻子一样做着针线活。

    旁边的书桌上五岁多的小世子沈藏正在认真地影着字，小小的身体腰背挺得笔直，手边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摞写好的纸。

    许璐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儿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里却不停，细细地在丈夫磨破的袖口上添一道掩饰的刺绣。

    沈惟和前两任成国公不同，他考过科举，中过元丰二十三年的榜眼，在继承爵位之前，就凭借自己的学问获取了功名。

    他一生崇尚简朴、谦恭谨慎，在外面礼贤下士、从来不以高位自居，日常也常喜着素衣、旧衣。有一次皇帝无意中发现沈惟衣角上有一块精心修补的补丁，问其缘故，沈惟赧然道，此为家中的贤妻亲手缝制。一时震惊了皇帝，也替这修身修性的贤伉俪传出了一道佳话。

    不过沈悠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她带着哭音道了一声：“母亲！”便瘪着嘴，要哭不哭地站在门口。

    许璐抬头看看她，用眼神示意她的陪嫁嬷嬷周嬷嬷。

    周嬷嬷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挡住沈藏，“小世子，我们拿着你今天写好的字去给先生看看吧？先生昨天不是还夸你有进步吗？”

    沈藏乖巧地站起身来，果然跟许璐和沈悠告了退，跟着周嬷嬷走了。

    等一屋子下人走得一干二净，许璐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对着沈悠张开手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儿？”

    沈悠再控制不住，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哭出来。许璐耐心地抚着她的背，等她一顿哭完，才问：“是从翠竹院过来的？”

    沈悠埋在许璐的胸前，微微点头。

    许璐假意嗔她，“让你别去，你自己非要去，看了又要回来哭！”

    “母亲，你不知道，三皇子，三皇子他送了沈二一枚玉佩……”沈悠说着又要哭，“呜呜，上面有个熙字……其实是一对！为什么？呜呜，沈二有什么好？”

    “悠儿，你觉得是你长得好看，还是沈二长得好看？”许璐忽然问道。

    沈悠不回答，却把头埋得更深。

    许璐笑了起来，“你看看，你也知道你长得不如她。男人嘛，都是喜欢好颜色的，沈二生得好，三皇子这时候喜欢她，也很正常！”

    沈悠有些生气地喊了一声“娘！”

    许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沈悠的肩，“来！悠儿抬起头来，看着娘！”

    沈悠抬起头来，妆已经全花了，眼里还含着一包泪。

    “你觉得娘好看吗？”

    沈悠有点发愣，不知道母亲为何忽然这样问，只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许璐被女儿傻乎乎的样子逗笑，接着问：“那么娘比薛姨娘如何？”

    沈悠看着母亲的脸，母亲还不到三十岁，皮肤白皙，眉目温柔，自然是好看的。可是若要跟那个艳绝姑苏、出身教坊司的薛姨娘比，却又差了许多。

    许璐见女儿不肯开口说自己不如薛姨娘，倒是心里暖暖的。她拿了帕子一面轻轻地给沈三擦脸，一面道：“薛姨娘生得再好，你父亲也不过一个月里去她的院子两次而已。而她却要天天过来给我请安，若是我哪天要存心拿捏她，那天便是她的死期。”

    沈悠先听得母亲说父亲宿在哪个院子的事，正有些不自在，忽然又听得她话锋忽变凌厉，脸上顿时有些苍白。

    许璐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坚持说道：“说到底，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一时的喜欢又如何？男人的喜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女人还是要娘家得力、有靠山才能在这后宅里立起来。”

    见女儿还在懵懵懂懂的，她干脆把事情点破：“沈二长得再好，她身后有什么？父母兄弟一概皆无，你祖父那点余荫也快要被她糟蹋完了。你担心她做什么？”

    许璐最后将女儿像小时候那样往怀里搂了搂，“你放心，你的心思，娘和爹都知道！你只要沉住气，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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