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他斟酒,面容已比方才要平静许多,他垂眼淡淡注视着她的动作。
“我从未见你这样穿过”他看她看的有些痴了,目光久久不离:“如此清雅,甚是好看”
她笑了,笑容妩媚温柔,那额间一抹红色的朱砂痣愈发的红,他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他突然希望她能日日这样笑,他喜欢看她的笑容。
华叶掩着自己的心绪,青衫抚过酒杯,她将心绪用笑意遮掩起来,抬手端起那浸满了酒水的杯子:“臣妾,敬殿下一杯”
他看着她一饮而尽,面色十分沉寂。
她见他半晌之后才端起酒杯饮下,她又笑了笑,继续斟了一杯:“殿下再来敬臣妾一杯”
他见她今夜有些奇怪,只是他不说什么,见她这般开心,他也不忍拂了这兴致。
“殿下”她目光与他对视,脸上却不似方才那般红润:“不知今夜月色几何”
太子沉默了片刻,想起方才的外面的景象,却对她道:“月夜之至,甚是皎洁”
他的话音刚落地,风便吹开了两侧的窗门,微雨飘洒过窗,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这骗她的话,许是为了应景让她开心罢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目光看着窗外,任由飘雨滴在身上,浅浅的语气却带着哽咽:“殿下,我……我不是郑釉”
落雨冰凉,凉了她的心,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倏然觉得轻松,她终于不用再骗他,终于不用在他面前遮掩。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苏绒的感受,费劲心力的在心爱之人面前伪装,矫饰自己的爱意,她不忍对他下手,仿佛这一切都像是虫蚁在心上啃噬一般。
太子的握着她的手僵了僵,片刻后,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却出乎意料的开口:“我知道”
他哑着的嗓音:“我都知道”
也许她会觉得奇怪,为何他一直知道真相,知道她是个细作,却从不揭穿她。
为何知道她不是郑釉,却仍旧给她过这个生辰。
早在谢夕照发现她身份可疑的时候,便派人去查过这一切,更是将这一切都私下告知了太子,可是太子却保住了她。
因他相信,她不是真的想要取他的性命。
如果可以,这样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她有那样多的机会,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呢?
他知晓了她的身份之后,自然心伤,那些时日便日日宿在朝露殿未归,故意对她冷淡了几分。
而她竟没有半分察觉,没有想过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早已成了透明。
她从怀中掏出那一颗白玉珠,莲池初遇仿佛历历在目:“殿下所赠,愧于领受”
他没有接过,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目光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从眼眶中划过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衣袖上。
“我进宫,是要来杀你的…可我后来发现…”她用尽力气抚上他的脸,抹干他的泪水。
她还是未曾忍心,或许,一切该有一个了断。
“一生不知为何而活……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要查清六年前的苏氏惨案,殿下,只求你一件事,苏氏一族是被冤枉的……求你千万要为苏氏洗刷冤屈……”
“殿下……你一定要小心…在我死后,他们一定还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你……”
她突然捂住心口,开始吐血,那是比泣子香还要毒的药,她已然再说不出一个字,她只有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
他没有想到她竟自己喝下了毒/药。
眼角的眼泪缓缓流过脸颊,她想,参弟和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可惜她再不能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他颤抖着手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我去宣太医,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握着他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这毒/药一旦入腹,是没有解药的,她必死无疑。
或许从答应薛临的那一刻起,从来到陈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
而此时在太子心中,即便她是杀手,即便她曾想取自己的性命,即便她欺骗自己,他统统不再介意,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而碎,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侍从在殿外察觉异样赶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吓得不清,连忙去喊了太医。
太子昏迷在床榻,嘴里却还在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他突然醒来,脸上的泪痕却未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太子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千斤担,他右手撑着额,一边急切问道:“阿釉呢?”
侍从突然就跪下了,哭道:“殿下您忘了,太子妃已经不在了,她就死在您的怀里”
原来不是一场梦,他原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既然不是梦,那逝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来。
陈宫大雨磅礴,一连宫中逝了几个主子,满宫上下皆是披麻戴孝,漫天的雨,仿佛成了哀嚎。
“东宫那边出事了?”接到消息时,邵叙在王城令雨中训兵。
副将任玄冒雨赶来,神情凝重道:“是…太子妃昨夜殒身了”
邵叙听了有些惊讶,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妃怎么会……那殿下呢?殿下此时如何……”
“具体的末将也不清楚”。
邵叙命人结束了训兵,进了内室,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沉思开口:“此前并未听闻太子妃得了什么病症,如今骤然身死,其中必有蹊跷”
“谢世子一早便赶去了宫中,如今宫里白事不断,怕是不利殿下日后登基啊”任玄跟在他身后道。
夺嫡之争尚未结束,朝中两党更是各怀鬼胎,太子一日未曾登基,这些事便一日不算完。
太子妃骤然殒命本是必要严查的,可太子却命人拦下了此事,若是继续查下去,不知还要扯出多少的事端,甚至会牵出华叶的身世,而太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殿下既已明了,又因何故伤心”二人之间心照不宣。
“少傅”太子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他,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坦然敞开心扉:“本宫……断不忍她殒命至此,不让人继续追查下去,便是不想让他人知晓她细作的身份”
谢夕照沉思不言,他知道太子重情,却不想他用情至深,不过好在即便这女子是个细作,却未曾想过要取太子的性命。
他倏然想起了苏绒,她如今不知去了哪里,那华叶既与她相识,便也有可能是薛临的棋子。
“不知太子妃死前可有同殿下说过什么,是谁派她来的”他疑问道。
太子动了动眉目,忆起了昨夜,眸子缓缓悲伤:“她未曾说过指使她的人,不过本宫知道,她来陈宫行刺本不是她心中所愿”
谢夕照知道这背后指使的人九成是薛临,他心思阴毒,先是蛊惑七王子,而后又想来取太子的性命。
这华叶已死,许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去探究,只是昨夜之事太过突然。
“少傅”太子的眼中通红,嗓音低沉道:“在这偌大的朝堂,本宫只信任你,便是舅父,本宫都看的出他的野心”
谢夕照突然觉得,太子似乎变了,可这种隐隐的变化还是让他这样敏感细微的人察觉了。
新王即位在即,交好的各国会派使臣前来恭贺,而这几日便是梁吴两国进城的日子。
他低眸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在手中摩挲一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这时殿外内侍突然来报,说是裴丞相求见太子。
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谢夕照放下瓷杯:“那微臣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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