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那一天,当那个微笑着的少年近乎虔诚地伏在他胸口咬断那颗贴紧他心脏的纽扣时,一瞬间他才明白了胸腔中疯狂跳动的那颗心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然而他是手冢国光,他是手冢这个传统的家庭的孩子,并且是独生子。所以面对他所见过的少年最认真的表情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回答。但是隐忍了一个假期,最终他告诉自己:不想失去他,不二周助只愿意站在手冢国光身边,手冢国光又何尝不是只允许这样一个人入侵自己的生活甚至一贯以来的很多规则?
当时……是那样坚定地想要在一起的啊。可是越到后来才越明白,自己背负了些什么。他有时羡慕越前,那样的任性洒脱,那么多人说他狂傲,却还是能固执地走着自己的道路,无人能阻。而他不行,责任从出生开始就融在了他的血液里,他除了将一切都背负在肩上别无选择。他不能辜负祖父严厉下的期盼,不能辜负父亲交付他的责任,不能辜负母亲温柔的殷殷叮咛,不能辜负手冢家的好名声,最后他发现,他只能辜负那个从十年前就一直站在他身边,一直坚信着他的人。
手冢国光活了这样久,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个懦夫。母亲叫不二出去的那一天,回家后,母亲告诉他找过了不二,但是她说“我没有让他离开你,到底是什么决定,你们自己做。”
接到不二电话的那一刻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恍恍惚惚地去赴约,然后听到意料之中的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他明明知道母亲说了些什么,他知道那个温柔的男子是面对怎样的内疚、挣扎与痛苦,才最终酝酿出那一句分手。他想说我不答应,不管怎么样都不答应,但是想到母亲拍在他床头的那张爷爷的体检单,他只是看着不二,轻轻地问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那一刻他在心里狠狠地耻笑自己,不二是怎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温柔到即便受了伤也还要先开口担下分手的责任。居然,居然到了最后,明明有预感,却还是让不二先开口,连受伤的理由都留给自己。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固执与那些责任,偏偏所有的痛苦甚至辜负的名声都要由那个人来背负。知道一切却还是放任他开口说出分手的自己,卑劣得这样可耻。
那样的不二,又怎么会收回那句话呢。于是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他同意了,那一刻心里带着巨大的失落的空洞,割掉自己灵魂一半的痛楚,和一丝,自己无法回避的,隐隐的轻松。他告诉自己,等爷爷病好了就坦白,他告诉自己,短暂的分手是为了今后的重逢。他想,总有机会的,将所有亏欠补回给那个男子,到时候,换他来等待,或者追随他。
然而来不及了。
所有亏欠,都终究成了永久的遗憾。
……
隔着玻璃看着那个苍白的过分的男子,手冢的额头抵上玻璃。所有人都说手冢国光是个负责任的、可靠的、光明磊落的男人,他自己也一直以此为信条坚定地践行着。但面对着这个人,他觉得几乎无地自容。
唯一辜负的人。
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无论怎样都会温柔地包容自己,无论是自己一意孤行牺牲自己的手臂还是屈服于现实的压力,他都会为自己找好理由然后默默接受,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吗?
记得不二曾经说过,手冢是一个责任感强于一切的人,包括感情。他后来很想问一声——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分开的预感吗?
可是再没有机会了。
手冢感觉到嘴里的铁锈味,他勉强操纵着僵直的双腿走到门口,尝试去推那扇门——有护士拦住他,“对不起先生,停尸房现在处于低温低压的状态,您不可以……”几乎不受控制地,他平生第一次粗鲁地推开一位女士,试图闯进去,去靠近,去触碰,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告诉他这一次他不放开了。
真的不放开了。
“手冢君。周助不在了。”
不二由美子挡在门前,布满泪痕的秀美的脸上带着隐隐地凛冽之色:“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我以家人的身份,拜托你——请不要再去打扰周助了!”
手冢终于无力地退后。不在了。每个人都向他重复这件事,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那个人,现在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是生与死的遥远。他记得那张笑脸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记得彼时还是少年的他透过相机专注的看他,他记得德国狭小的公寓里,栗发的男子为他做他最爱吃的鳗鱼茶,他记得最后说分手的时候,那双眯成月牙的眼里不容错辨的水光。
那个人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安静而美好。
只是不会再醒来,而已。
原来有一天,即便是不二周助也不会站在手冢国光身边,原来有一天不二周助会选择先离开。不想一直注视着手冢国光离开的背影,所以这一次,你要先走了,是吗。
手冢背靠着墙,闭上眼,有什么在眼眶里汹涌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不二周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手冢……希望你有个幸福的家庭。
可是不二你不知道,我所有,关于幸福的想象里,都有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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