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第九十五章 你生死离别是我肝肠寸断(2/2)
郑华东点了点头,又点了一根烟,刁在嘴里。
“我到现在,才刚逃了一个月,可背后恨不得将我按倒的人,已经能排成一个连,我不管自己下一步是不是绝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人,还是个为我耽误了一辈子的女人,死在我的敌人手里,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我,我能让一个女人无辜为我送死么?”
郑华东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曾经也是个人物,这点都想不通,怎么混的。”
“郑总,我留下为你做事,你说了,除了你,这个场子我最大,我要调动二十个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虽然能打,但是我一个人,防不胜防,我去不只是要把我的人救出来,还要把覃涛解决了。”
郑华东大口大口的吸着烟,“解决了,什么意思。”
“不留活口。”
“呵。”
郑华东冷哼一声,“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现在的身份,条子满世界都盯着你,你还妄想在这个关头再添一条人命,而且你以为是一条么,他手下也会为了护着他跟你带去的人动手,也许几条人命都有可能,这笔帐,算在谁头上?”
“我。”
权晟风毫不犹豫,极其干脆,“自然是我的头上,我找你借了人,出了任何事,都是我担着。”
“我的场子,你也是跟着我的,你说你担着,条子会听你解释么?”
郑华东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没什么怒色,而且他的目光,泛着些许的晶亮,似乎在盘算什么,权晟风何等聪慧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就想明白了。
“郑总,你直说,我能拿什么和你交换。”
郑华东淡淡的抿了抿唇,“不错,晟风,你这样的头脑和胆识,又有一把好身手,如果不是沉不住气,又太急功近利,莫说凤城那里,就是整个省,整个国,你都能坐得头把的黑帮交椅。”
“郑总太抬举我了。”
“我可以给你二十个人,并且我吩咐他们带着枪,你想解决掉谁,你一句话,绝对不给留下活口,但是这样的事,很容易就泛水,到时候我也不能白白担着责任,毕竟你我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我还不至于闲到路见不平,拿自己的前途去做好事,何况我本身也算不得好人。”
权晟风坐在椅子上,身子始终绷得直直的,“直说。”
“我到南通那边,有一批货,没人敢去运送,这个不能坐船,船上查得紧,而且不好卸货,海港人来人往,卸货至少要半个小时,随时会有条子突击,尤其凤城的西凉码头爆炸一案,几乎全国各地的码头港口都引以为戒,负责地盘的条子查得特别严,水路行不通,航空更不行,托运行李的安检就过不去,现在连点尖锐物品都当作大事来查,我那一批货,根本连机场大门都摸不进去,那么我唯一的途径,就是走旱路,可也不好走,每个公路都设了卡子口,这倒是次要,关键我这些货,违禁了,一旦泄露半点风声,光是条子调监控就能一脚追出去,我的下家,不是好惹的,阴沟翻船的话,都得完蛋,我信任的人,都没这个本事接,我不信任的人,我也不敢给他接,所以----”
郑华东没有往下说,他定定的望着权晟风,似乎在等他吐口,权晟风的身子再次僵了一下,“郑总,这事要是出了篓子,运送的人,都回不来了吧。”
“所以我才说,你换不换。”
“看来郑总那天晚上非要留下我,就为了跟我提这件事,什么盯着场子,不过都是留下我的缓兵之计,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我替你做这件事。”
“也并非全是如此,找几个亡命徒不难,不就是拿点钱了事么,关键我需要能自保的,你将东西运出去,最好人也回来,找几个得力又有把柄能听我的不容易,我不希望是有去无回。”
郑华东倒了一杯酒,轻轻啜了一口,“你考虑一下吧,我会把后路给你了了,让你安心,另外,并非你想的那么难做,只要火车平安送到目的地,就有接货的人来,钱会立刻打到我这里,我收到了,给你个信儿,你自己一个人想办法脱身,陪你一起去的手下,你不用管,他们死和你无关,你发挥你自己的本事回来,只要进了滨城,我保你无事,从我知道了你是权晟风,我就派人到凤城打听了一下,你当初做得那么大,比我可牛气,你要是没点反侦查的本事,不会到今天。”
权晟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终是笑了笑,“我做。”
“晟风!”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你会出事的!”
“我尽量平安。”
“可我呢,你不管我了么?”
权晟风有些挣扎,他将目光移向郑华东,他会意得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保证,将她好好保护起来,衣食无忧,另外,至于会不会有男人打她主意,你也放心,我认她做妹妹,我郑华东的妹妹,只要不出滨城,没人敢动,除非他连他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权晟风没有再说话,他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希望你能谨守自己的承诺。”
郑华东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那边很快就接了,他看了一眼权晟风,“给明豪准备二十个人,一人配一把最好的长枪,一切听他吩咐。”
他说完将电话挂了,“去保安部提人。”
权晟风点了一下头,带着我出了办公室,这一路,我们走得很快,似乎在赶着什么,生怕来不及了一样,我看着他的侧脸,他始终目视前方,虽然脸上格外的平静,但我知道,他的内心同样惊涛骇浪,我们似乎在陷入一个迷局,里面的生死都是个大谜团,前面是千军万马,后面是悬崖峭壁,不是往前冲赌一把,就是往后退直接死,站在原地不进不退是不可能的,因为前后在逼迫着,我们现在完全被动,即使权晟风,他再有胆识和魄力,也只能一步一步趟着去走,生死都各安天命。
我们带着二十个人,坐上了四辆黑色面包车,一路奔着华都牌局走,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了,有些偏僻,似乎靠着郊外了,滨城在我眼里,繁华得有些不切实际,似乎是电视里的背景一样,类似上海香港般灯红酒绿,没想到也有靠近郊外稍微偏僻些的地方,可即使偏僻,也只是相对滨城这座张扬的城市而言,比及那些二三线的小城,还是繁华极了。
我们下了负一层,映入眼帘的是车库,很多辆汽车,再往里面有一扇类似仓库的大铁门,地下室唯有这一扇门,所以里面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目的地。
权晟风带着我走过去,吩咐那些人站在门外等着,将枪上好了膛,听到声音再进。
他们都站在门口,我本来特别害怕,可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似乎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就那么恍惚一瞬间,我忽然在想,其实生死可怕么,也不是,当你得到了一切,情爱、权势、幸福,面对死亡似乎也很平静了,我所有的苦楚都因权晟风而了尽,我得到了那么多女人都没有得到并且至死痴心的,我不该再怕了,我不能做他的牵绊,即使明天就会死,我也能陪着他面对。
我记忆里的程鸢禾,虽然总是那般勇敢,却从没有过如此藐视生死的时刻,在最后能数清的仅剩的日子里,我分秒必争,给权晟风我能给他的最好的一切。
我们推开那扇门,走进去,身后的门忽然猛地一关,接着黑暗的室内变得灯火通明,我本能的一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我。
这里像是个囚室,一侧有大铁笼,有锁链,还有匕首和枪,站着十几个男人,手上都是一把寒光凛冽的枪,覃涛坐在最前面的一把老板椅上,面前有个挨桌子,上面摆着茶具和水果拼盘,左面最高处的墙顶,是一个开车的没有玻璃的天窗,四四方方不大,很小,但是能透进来点新鲜空气,而覃涛的脚下,半躺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身上有皮鞭抽打留下的血印,鲜血淋漓的,格外触目惊心,她的脖子和胸口,还有牙印和斑驳的淤青,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不堪,下面是赤裸的,虽然没有捆绑她,可看她那副样子,即使放了她,她也未必能走多远了。
她听到声音忽然微微抬了抬头,我当时便愣住,虽然意料之中,可我看到那般美艳清冷的许怜九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心像是被刀扎一样的疼着,她看到权晟风,惊慌的要爬走,却被覃涛一个眼疾手快给按住了,扯着她的头发又拉了过来。
“想跑?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女人的身子,权晟风也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谈秀雯,现在这个白鸢鸢,他女人不多,可到底男人的需求也在,玩儿女人也是夜里正常的娱乐,你又没比他的女人多长出来什么,何必急着跑?让他看看,兴许他就幡然悔悟了,你比白鸢鸢美啊,怎么就没发现你呢。”
覃涛笑得格外放纵邪恶,那张有些扭曲的脸上,尽是残忍和血腥。
“看在你这几天,每个夜里都陪我睡的份儿上,你临死之余我无论如何也得满足你这个心愿啊。”
覃涛说着话,手也不老实,轻轻摸了摸许怜九的脸,又重重的掐了一下,许怜九不再那么逃避和惊慌,她换了副同样冷厉的神色,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败类!”
“怎么,这才是过河拆桥,让你舒服了,你就对我柔柔弱弱的,让你不高兴了,你就骂我啐我,你这样的性子,难怪权晟风没看上你,白长了漂亮脸蛋,看白鸢鸢,同样的妓、女,她可比会装可怜多了,宝贝儿,你在床上,我记得可不是这么对我的,非要我再给你尝尝那滋味儿么?”
“覃涛,你这个王八蛋,给我下那种药,你真有脸说!”
许怜九的脸色格外难堪,她别过头,将后脑留给了我和权晟风,她一定不愿以这样狼狈的面容见权晟风,更不愿他知道,她这些个夜晚,经历了什么肮脏的事。
“许怜九,你宁可被我玩儿,被我手下人打,都不肯吐出来权晟风半个字,还是我花了功夫查到他落脚处,你因为什么,他来了,亲口说给他听吧。”
“混蛋。”
许怜九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字,覃涛仍旧不急不恼,淡淡的笑了笑,“我替你说。”
他将目光看向权晟风,“二弟,你的魅力不小啊,这可和金钱地位无关,就是你这个人,长了让女人一眼就丢魂儿的东西了,到底是哪里呢?都是男人,我也羡慕你。”
权晟风抿着嘴唇,他的目光落在许怜九身上,他忽然走过去,无视覃涛身边拿枪冲着他的手下,将黑色的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许怜九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的头埋得更低,有些颤抖。
“怜九。”
他喊了她一声,她忽然身子更加剧烈的抖着,微不可察的啜泣声,变得更重了些,权晟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给她理了理凌乱不堪的头发,“是沈斌没有带上你,还是你不肯跟他走。”
许怜九哭着说了声,“我不肯。”
权晟风的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但他那么聪明,连我都能想清楚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许怜九那日离开权府对他说,如果他出事了,她会血洗凤城的局子,为他一人报仇,她在还不知道权晟风能不能真的平安的情况下,怎么会跟着沈斌还有金玉玉远走高飞。
姚温和爱他,是轰轰烈烈的,谈秀雯爱他,是平平淡淡的,我爱他,是生死相依的,而许怜九爱他,却是卑微至极的。拿身子为他迷惑敌人,不在乎青春,不在乎生命,她不会为了他死,只要能活,能留下,她就不会冒险,她用自己的岁月为他保驾护航,他好,她便销声匿迹,他坏,她便冲锋陷阵,西凉码头爆炸案,的确是姚庚荣所为,可许怜九在没有透露一丝一毫便将局势扭转,几十人死伤,震惊凤城乃至全省,到底她是一个女人,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做出这样的事,也许对于世间来说,最卑微至极的爱,反而能开出最永垂不朽的花。
“权晟风,死到临头还于我面前上演儿女情长,你到了这一步,不就是因为白鸢鸢这个女人么,你现在连命都搭上了,你还不知危险?”
覃涛话音未落,两侧的持枪男人便往前走了几步,将我和权晟风包围在其中,他仍旧不动声色,轻轻将许怜九抱起来,放在一侧的墙角下,她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风衣,发丝挡在脸上,有几分颓废而绝望的美。
“是么,覃涛,事情真的只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权晟风冷冷一笑,往我的方向走回来,“今日我到,不只要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的带走许怜九,还要取了你的性命,感谢你一直干扰条子追捕的方向,我才有了亲手了结你的机会,我的确输了,但输给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权晟风跪倒,唯独我自己。”
他说罢大声喊了一句,“进来!”
门在下一刻被推开,一群黑衣保镖冲了进来,手上拿着更厉害的长枪,对准了覃涛每一个手下,当然,也对准了覃涛。
权晟风淡淡的阖了阖眸子,“这是我送你的大礼,你要是不追到滨城来,我还送不了你,现在,省了我冒着风险跑回凤城去解决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这里结束吧。”
覃涛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尽管他极力克制着,却也有几分惊慌,“权晟风,你真豁得出去啊,你已经背负了多少罪名,你心里不清楚么?你还要再添上几条人命才罢休?”
“对你,我不杀难以泄恨。”
权晟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的,我极少见他失去冷静,他总是面对什么都格外镇定,天塌下来他也有法子自保一般,可面对这样的场景,是个人都会难受,何况许怜九还是因为他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早有预料,你是不可能自己一个来,但我想着,你不过也就还有几个忠心的人在你身边跟着,没想到,这样多,看来你在滨城,也没怎么老实啊,你还不认命,等着翻身?”
覃涛冷笑一声,格外轻蔑,“条子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抓捕你,不要说你现在也只能认栽了,就算你再不认命,也没有退路了,我在这里,找了你,我手下知道,一旦我到了午夜十二点还没回去,他们就会通知条子,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权晟风,我可奉劝你三思而后行。”
我愣了一下,看着权晟风,“不行,不能做!”
他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静静的从保镖手里接过了枪,“地下室,好就好在开枪上面的人也听不到,等你手下午夜十二点报警,我早就离开滨城了。”
“你以为你走得了?”
覃涛依旧冷笑,脸上的神情尽是胸有成竹,“火车站,机场,港口,都有我的人,凡是能出城的渠道,我都机关算尽了,你要是动了我,权晟风,我赌你这条命也得给我留下!”
“覃涛,我这条命已经给局子里交待了一多半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就算放了你,我带上这二十个人,回去之后,也未必能活,我只是提前做而已,何况,能让你给我陪葬,我似乎死的也挺值得的,活着风光,死了也不能太孤单,太凄惨,不然我这辈子,不是冤枉么。”
“权晟风!”
覃涛忽然喊了一声,他猛地站起来,忽而一声枪响,覃涛的身子晃了晃,鲜血从他的右胳膊嗞嗞的冒出来,跟一柱喷泉般,权晟风的手仍旧按在扳机上,“抱歉,偏了,你可以再说两句,下一枪,我会打准的。”
“你到底找了什么人?”
“滨城华哥,郑华东。”
“他?”
覃涛龇牙咧嘴的捂着枪口,身后的人知道寡不敌众,只看权晟风带来的人,就深知讨不了便宜,并没有动手,而覃涛有些急了,“权晟风,要不是我为你善后,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对峙么?”
“这点我谢你,所以刚才那一枪,我才故意打偏,为了让你再说两句遗言,我会尽量满足你的,你纵然这一个月,帮了我,可我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你趁人之危做的,而且只是舞绝和许怜九的账,我就足够要了你的狗命!”
“砰”又是一声枪响,覃涛整个人都像一堵墙般轰然倒塌,直直的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口,脸色狰狞而苍白,“好,我到底还是百密一疏,我以为你现在,混得很惨,没想到,权晟风,你总是有本事让我刮目相看,死到临头还不肯认命,又和郑华东牵连到了一起,他难保不是第二个我,将你送上绝路!”
“砰”第三枪,覃涛扑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出来,溅在我脚下,我捂着嘴,尖叫声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给我----动、手!”
覃涛似乎是用最后那点力气喊了这句话,他的手下沉默片刻,仍旧和权晟风带去的人打在了一起,权晟风护着我走到后面,我们刚走出去大门,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步子,“怜九!”
他松开我转身再次挤进去,我跟上他,他朝着许怜九冲过去,一侧都是枪声和打斗声,在这混乱之中,我看到了覃涛,他分明已经晕死过去,却忽然又醒来,他的手挣扎着摸到了眼前不远处的一把手枪,握在手里,死死的攥着,然后胳膊一转,黑亮的枪口悄无声息对准了权晟风的后背,我瞳孔猛地一缩,身子像是僵住了一般,眼前都是人来人往,我根本挤不进去,唯能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晟风小心!”
他回头看我,我却窒息得再也喊不出来,只是颤抖着一只手指着覃涛的方向,在这个紧要关头,许怜九猛地飞了过去,她压在覃涛身上,而他因为这巨大的压力,手指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又响起,恰好打中了许怜九的脑袋,鲜血喷出的声音格外惊心,而覃涛也被压得吐出一口献血,手无力的追了下去,权晟风正要再次冲过去,身后尽头的电梯忽然被打开,轰隆隆的鸣声,接着就是权晟风的手下压低声音喊了一声,“风哥,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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